第二十三回 大盐商到访虎威堂 两镖头解说云游僧

出了秦家大院，王学富总感觉好像有件事挂在了心上没整利索。走着走着，他突然叫停了轿子，安排王宗宇带着王义喜先回家，然后让轿夫转向，带着女儿梦瑶直接去了营子街上的虎威镖局。

徐传伟将王学富父女俩迎进了虎威堂坐下，赶紧安排世杰上茶。

“小侄不知王老爷到来，未曾远迎，不胜惶恐……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惶恐？我又不是皇上驾临，你惶恐什么？”王学富诙谐地说道。

“王老爷久居安东卫，很少进日照城，来到镖局做客，我都不敢想象……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哎！别这么多俗套，我就是想到处走走看看，没什么要紧事……怎么样，镖局生意还好吧？”王学富问道。

“不瞒王老爷，镖局现在基本没啥生意。这不，我都准备想转行了……”

“转行？真有那么不堪吗？想转哪一行啊？”

徐传伟叹了口气，摇摇头回答说道：

“我现在还只是有这么个心思，其实，天灾人祸闹得，哪一行都不好干……不过，我倒真想拜您为师，学做盐业生意，这是真心话。我这次到济南，还专门瞅了瞅盐业市场……”

“咦！好啊！我那里也正缺你这样的帮手，我双手欢迎！”王学富爽快地说道。

“多谢王老爷的好意。我也知道‘隔行如隔山’，新行当适应起来肯定不容易；但是，有时候出于无奈，也只有另谋出路了。请王老爷不要见笑……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我刚才说的话，请你记住，随时欢迎你的到来，这可不是戏言乱说。好了好了，先不说这些了，我到你这里来，是想跟你聊聊别的事，你要老是一直哭穷，就没法聊了嘛……”王学富说道。

“王老爷想问什么事，请尽管说。”

“我问你，你那个在县衙大堂的‘辩论会’之上不卑不亢、侃侃而谈，舌战传教士的大舅哥智信师父，来你这里没有啊？”

“来过了。海棠厅的‘辩论会’一结束，他和虚空大师过来喝了口茶，就回光明寺了……”

王学富点了点头，端起茶碗喝了口茶。

世杰赶紧再把茶添上，看到梦瑶的茶碗没动，便客气地说道：

“梦瑶小姐请喝茶……”

听着世杰的话，梦瑶也有意无意地端起茶碗喝了口茶，世杰赶紧再给添上。

当梦瑶抬头的时候，两人的目光正好对在了一起，近距离的四目相投，让两个年轻人都觉得有点腼腆尴尬。

世杰突然觉得心里一颤，在梦瑶的跟前，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。

“这个智信师父，两次出手护镖，勇斗凶狠残暴的匪徒。你跟我说说，他真有那么神勇吗？”王学富饶有兴趣地问道。

“这次走镖，是世杰去的。他们遭遇土匪，我不在现场。让世杰给王老爷说说当时的情况吧。”徐传伟说道。

“这个智信既然是你的内兄，世杰应该叫他什么？”王学富问道。

“智信的俗名叫张世豪，是我堂哥。他是我大伯家的小儿子……”世杰答道。

“哦……那你跟我说说，他当时是咋样护镖救人的？”王学富继续问道。

“当时的情况确实十分危险，特别是第二次遇到龙门崮的土匪丁一山，他们起码有一百多号人。因为当初想着有官兵押送，可以顺利通行，就没带足土匪要的‘买路钱’。结果，土匪根本不把官兵放在眼里，硬要扣货、扣人。没办法，只好硬着头皮按土匪的江湖规矩‘比武闯山’了。可我的功夫，对付一般的土匪还行，但绝对不是丁一山的对手……智信感觉到这种情况，就故意刺激土匪，把土匪的注意力和怨气，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……”世杰介绍说道。

“他的功夫真那么厉害吗？”王学富又问道。

“像智信这样的武功功底，我从来都没见识过，甚至都没听说过。我们上阵，都是蛮力对蛮力硬刚，看谁的拳头硬？但他好像从深处悟到了武功的精髓，将武功修炼、佛门修行、天道至理都融为了一体。他与丁一山和后来的十几个持刀的土匪交手，就好像吟诗作画一样，行云流水，似乎不费吹灰之力。把这些土匪全部打翻在地，还都没伤到他们的要害，给这些家伙留下了脸面。丁一山虽然是山东的‘鹰爪拳王’，最后也只能自叹不如、甘拜下风……”世杰绘声绘色地描述说道。

王学富点了点头，又喝了口茶，“嗯！这个智信还真有两下子……他不但护了镖，还救下了你们的命，更是救下了我王家未进门的‘儿媳妇’秦玉珠。我确实要感谢他，这也是我王家的大恩人啊……”

“王老爷！说到这里，还有一个插曲与王家相关……”

“哦……说说看。”

“当时在无奈之下，玉珠说出了她与王家定亲的事，来震慑土匪头子。土匪们最后没有再敢继续纠缠下去，可能跟这件事也有关系。因为怕得罪秦家、王家、镖局、官府的同时，还要得罪王家大少爷的安东卫守军，担心事情闹得太大收不了场。”

王学富眼前一亮！微笑着说道：

“呦！我们王家还有这么大的名气，真是难得……对了，我先问问你，秦家觉得他们的三车‘名贵药材’好像出了点差池，有没有可能是龙门崮的土匪，利用与你们发生打斗、现场混乱的时候，趁机掉换了那些名贵药材呢？”

“绝无可能！在智信与土匪发生打斗的时候，我们其他人和两位护镖的官兵，都守在镖车跟前，根本没有这种‘调换’的可能性……”世杰斩钉截铁地回答说道。

听了世杰的这句话，王学富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
老谋深算的他用这种方式，证实了自己的判断：掉换“名贵药材”的事，绝不是虎威镖局所为。

这是因为，如果真是虎威镖局动了手脚，那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模糊可疑的节点、转移对方的视线；而这帮土匪的出现，正是最好的转移目标……遭遇土匪劫道，是最理想的托辞，可虎威镖局没有这么做，说明他们是问心无愧的。

王学富的试探摸底，世杰根本就没看出来，可徐传伟显然心中有数，但不露声色。

这时，王学富才真正来了兴致，郑重说道：

“这个智信师父不但武艺高强、侠肝义胆；而且还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。在大堂之上，高屋建瓴旁征博引言辞犀利，驳得传教士哑口无言，倾力为民请命、为国分忧。这将是我们日照今后的‘传奇佳话’，也是百姓民众茶余饭后的‘街巷美谈’……哎！我听说智信是法门寺的和尚，前面去了西域，后面才来到日照。你们谁能跟我详细说说，这个智信师父的前世今生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？”

“我只知道我媳妇张瑛家是咱们山东武定府的，咸丰五年（公元1855年）黄河发大水的时候，她才六岁，跟着叔叔、也就是世杰的父亲张光明，逃难来到街头镇。哥哥张世豪，也就是智信，跟着父母亲逃难去了陕西……其他的事，我就不知道了。世杰跟智信从济南到日照走了一路，聊了不少，让他说吧。”徐传伟说道。

世杰顺了顺气，理了理头绪，介绍说道：

“他们一家到了陕西凤翔府以后，觉得当地也不太平，就让智信和两个哥哥三人一起拜师学武。几年后，大土匪下山寻仇屠村，父母亲和两个哥哥为了保护智信，全部被土匪杀害。智信逃到村外以后，昏死在大道旁，是一个法号叫‘惠永’的云游大师救了他，把他带到了法门寺。从此开始，世豪哥皈依佛门，法号‘智信’。而这个‘惠永大师’是个武学大家，见智信武功功底不错、天资聪颖，就把武学精要倾囊相授……

“又过了几年，惠永大师在法门寺圆寂，大师临终前嘱咐他代行‘未了之愿’……原来，惠永大师云游天山三年，与驻牧天山的土尔扈特蒙古部落的汗王，结成了‘莫逆之交’。大师算准在同治六年开始，土尔扈特部落有‘血光之灾’，就托智信到天山，给汗王送去了亲手制作的‘护身符’，并留在土尔扈特部落，共同化解‘无常之灾’……这一去，就是足足十二年。

“也就从那一年开始，阿古柏侵略军、英国雇佣军疯狂进攻整个天山南北，而土尔扈特部落的封地巴音郭楞，正好是南北疆的咽喉之地，横挡在阿古柏进军北疆的战略通道上。因此，在巴音郭楞，土尔扈特部落同阿古柏侵略军和英国雇佣军，进行了无数次惊天动地的大对决，尸山血海、惨不忍睹！最后硬是挡住了侵略军的铁蹄，迫使敌军改变了战略进攻方向。十年后，左宗棠的西征大军进了西域，血战两年，才收复了沦陷的国土……后来，智信告别天山，回到了法门寺。可法门寺已经在民乱当中被大火烧毁，成为一片废墟……再后来，智信为了寻找自己的亲妹妹张瑛和我爹张光明，来到了咱们日照。”

此时，大家的眼眶里都噙着泪花，对这位“半僧半俗”的神勇之士的悲惨经历，唏嘘不已！

王学富已经有些激动，万分感慨地说道：

“我就知道，这位智信师父一定是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高人，只是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坎坷、曲折的惨痛经历，真可谓是九死一生。他是国家响当当的大功臣，值得尊敬！在‘辩论会’上，洋人还指责智信杀了人、犯了戒条，没有发言资格，那都是胡说八道！虚空住持说得对：智信师父在西域天山协助当地军民保家园、护国土，与丧尽天良的侵略者贼寇舍身相搏，功德无量！乃国家之幸、民族之幸、佛门之幸……我全明白了。徐总镖头，再请你记住，今后无论是智信师父还是虎威镖局，遇到任何为难之事，都可以直接来找我，不要客气。让我也为大家尽一份心、积一份功德，让王家添一份光彩……”

大家把王家父女送出镖局大门的时候，正要抬腿上轿的王学富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。

他招招手把徐传伟叫到了跟前，轻声说道：

“秦占武年轻气盛，他对你们的误会还没消除，我担心他会做出一些不明智的傻事，你要有所准备才好……如果真有什么事，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，过来找我解决。乡里乡亲的，别伤了和气。”

徐传伟点了点头说道：

“明白了，我听您的……”